綜合學術討論

天寧島：

《深空之流浪艦隊》是好久沒看到過的認真推演社會的科幻小說了，可以和《回到21世紀》、《永不下車》、《必然王國到自由王國》等作品媲美——關鍵是都有詳細而嚴密的社會推演。
下面的長評有一部分是我以前寫的，但是仔細看了一遍書之後增加了新的東西。

最近一直在找有社會推演的科幻文，找到了這本《深空之流浪艦隊》，寫得還好，我看著舒服，讀者們覺得說得過去就行了，畢竟這世界上寫好真正不可名狀的人太少了，尋常人根本無法想象自己完全沒見過的事物，都是已有事物的延伸（這也是這本書寫到五級文明就完結的原因之一，作者能力有限想不了太遠了——其實我對此挺遺憾的，我希望至少也要寫到能夠意識上傳，實現人人如龍的六級文明啊，和書前期給意識上傳裝置的神秘文明一個水平）。

有誇贊也有挑刺……
首先開局是23世紀：21世紀三戰爆發，22世紀核聚變，23世紀開始太空大開發……然後好不容易造出了一艘50萬人移民飛船，真不容易。這裏的問題是演變速度太慢了（還有地球從3000年停滯到5000年），不過現實世界的快節奏暴走沒人能寫出來。

其次是裏面的新文明種子論，認為需要新生出來文明種子以便於不至於主文明衰敗了就全滅，不要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裏。我的態度是這個真的說不好……一定程度上美國的確是西歐文明的種子，也給了英國體面，但是現在看來面臨更大的危機時歐美一樣的愚蠢，一樣會處於覆滅的境地。

第三是主角的開局金手指聰明藥，俗套但是可以理解。之後在飛船上玩學霸文那套我基本忽略了，我不太喜歡。

之後的第一個讓我感興趣的地方是起航後的地球文明情況——太陽系大開發，貧富分化，冷戰，冷戰耗盡心力，冷戰結束太陽系平成日本化，冬眠成為時代潮流……深空基金會破產的時候還有點傷感呢，不過堅挺差不多900年也不容易了，比許多朝代都長了……

飛船天降外星高等文明造物的情節好像《大宇宙時代》也有，不過可以理解，因為沒有人願意看光禿禿什麽都沒有的乏味航行，這也沒有那也沒有那是沒人看的。

裏面的社會推演真的很有意思，很有深度——例如說新文明史學和宇宙治理學，都是很有深度的猜想，尤其是全書中的壓軸部分：平庸理論（雖然我不喜歡平庸理論這個詞，但是我找不到更合適的詞語），大部分文明都是平庸的，都因為各種各樣的條件被過濾掉，無法進軍太空，只能爛掉，我們也要小心爛掉。有段話很適合形容這種情況：隨著技術的進步，在一次又一次的大劫之下，能夠詮釋文明前進精神並且走到終極的存在還能有幾個？

裏面的部分文明分級：1級文明是地月系，2級文明是全太陽系，3級文明能量產反物質，4級文明有曲率驅動（最高10倍超光速——導致想要維持地球、其他幾個分支，還有以前造訪過的落後文明星球統一為一個政權還是不夠）、5級文明修改基因哲學用來適應思維加速和擁有不竭的前進動力、6級文明實現人人都是強人工智能，一人一文明（可惜作者沒打算寫出來——有的是全文明統一意誌，有的是保持多意誌）

其實全書中我不爽的是為什麽不對其他文明進行滅族以絕後患——例如說見一個落後文明就將其滅族，然後部分人移民，甚至就待著不走了。不過這是違反了標題的——假設一開始就到格利澤星，滅絕當地土著之後安居，那麽也就沒有流浪艦隊了，而且也沒有超光速星門和通訊，無法維持人類文明大一統，相反裏面的人類文明有好幾個分支：地球文明，兩艘移民船，主角所在的船隊因為開發曲率驅動超光速要進行3000年勞苦，有人受不了了於是又分裂出一個分支（然後那個分支被無下限的自由選舉黨爭和虛擬現實技術玩殘了）……

後來的不少沈淪者文明設定腦洞也挺大：

第一個是地表刮臺風的穿山甲格裏澤文明，全體窩在地下，專心研究藝術，因為兩個外星文明的給予才有了工業（後面那個外星商隊為了讓他們換到的格利澤藝術品成為絕版，特意給了13臺巨型全能3D打印機，把文明誤導了，最後格利澤文明撲街於化學極樂之上）。主角艦隊來了之後還用虛擬現實和意識上傳技術把格裏澤文明給坑的大部分人都沈溺了，然而又沒有徹底消滅它們，反而還培養一批新人……我還以為會消滅掉它們後安居這裏呢，沒想到補充補充之後又要飛走了……不過如果安居了的話那就不是流浪艦隊了。

之後是沈迷宗教的萊利文明，一直停滯在奴隸制時代。

然後是高重力從而卡住（航空航天艱難）的泰普星文明，全球有1000多個國家，主角船隊還真好心援助——不過滅了他們也未必有幫助……（啟迪者文明為了幫助他們，在很早之前於赤道炸出了一個礦產資源豐富的高原作為火箭發射基地）

然後裏面的超凡者歷練世界之一（大部分都是衰退中的世界，在裏面挑選出堅持前進的精英）櫻花世界在我看來真的是心有戚戚焉，實在是太有味道了，太貼近《永不下車》裏面的社會模式、理想目標了——《永不下車》裏面主角打生打死建立的最後也就是個櫻花世界的翻版而已。櫻花世界類似於《圈養全人類》，高福利，AI機器人高度發達，什麽工作都做了，連自我維護都會（就是不會科研），人類只有悠閑玩樂自我小確幸（可以修改法律，但是需要足夠多的人通過），光憑興趣科研的沒幾個（由此看來永不下車還是太樂觀了，認為人玩膩了就會主動學習）……當然讓櫻花世界陷入困境的核心原因是這個虛擬世界只有一個太陽系，外面什麽都沒有，只能內卷（當然這其實是為了節約計算力的考慮）。不過停滯百萬年還是太誇張了，停滯一兩千年比較合適——以人類的習慣，一兩千年之後再怎麽先進的制度和體系都要被琢磨出漏洞了，哪裏能拖一百萬年！櫻花世界因為無法擴張，只能舒服的內卷致死（雖然人民群眾生活很自在），然後情緒放大劑“櫻花”成了毒化文明，導致文明靈性衰退的最後一根稻草——櫻花可以放大各種感受，導致櫻花加上糖就產生了類似於舊時代的高度成癮物質的效果，整個文明沈浸於化學極樂之中（而主角試圖通過修改法律阻止，但是失敗了）。

（《永不下車》裏面的世界其實就是如此，雖然根本動機更多是出於“他人即地獄”——首先是害怕其他人通過維護工作埋下木馬篡奪全產機的權限，所以搞出了機器人自我維護；然後為了節約養民眾與科學家的資源用於軍備，弄出了可以科研的強人工智能；最後主角建立的世界就是櫻花世界第二——不過AI會科研、有廣大的宇宙可以探索而已；深空之流浪艦隊裏面對於強人工智能、馮諾依曼機的設定門檻很高，需要五六級文明才能有絕對可靠的自復制馮諾依曼機，相比之下永不下車則是還沒出地球就出了能夠自主發展的智械文明了，可維修、可科研）

之後的萊尼諾文明則是比較典型的擁有核聚變之後反而不前進了——物資豐富的資本主義財閥統治，加上一點化學極樂。（不過我覺得現實資本主義不太可能如此平和）

飛船內部的人類社會演變也挺有意思：首先是人造子宮與社會化機器人撫養嬰兒——書中的讓新制度鋪開的方法很妙：到了目的地之後，因為舊時代個人主義影響大家都不願生育，而文明發展的人口需求不變，導致必然會弄出人造子宮、社會化機器人撫養——新一代自然而然的淘汰老一代了。

其次是經過考驗的長生者技術——核動力戰列艦是通過一次次蛻變劫來保持靈性，這裏則是在虛擬世界中歷練一番，表現好了才能換新軀體重生，後來一堆超凡者（我其實更喜歡井口戰役裏面的“不朽者”的稱呼）主導了社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