綜合學術討論

雲石 04-05 20:59:07
3月31日，烏克蘭總統選舉第一輪投票，39名候選人中的前三位為： 喜劇演員弗拉基米爾∙澤連斯基得票30.34%；現任總統彼得∙波羅申科得票16.02%；前總理，祖國黨領袖尤利娅∙季莫申科得票13.28%。鑒于沒有一位候選人得票率超過50%，澤連斯基和波羅申科將在4月21日進行最後的決戰。

這次烏克蘭大選，最讓人驚奇的，是澤連斯基，這位迄今在各類中文輸入法中，還無法直接打出名字的總統，之前是一名沒有任何政治經驗的喜劇演員，他跟政治唯一的關系，就是以前曾出演了在烏克蘭政治喜劇《人民公仆》，在這裏面，他飾演一個身家清白卻毫無政治履曆的教師瓦夏，陰差陽錯成為總統，因種種不適應而鬧出笑話。

好喜劇的內核總是悲劇。《人民公仆》由于揭露了烏克蘭政治的滑稽和黑暗，所以在該國大獲歡迎，澤連斯基也由此獲得了收獲了極高的國民度。尤其是在劇中，澤連斯基飾演的中學教師瓦夏，沒有任何靠山，機緣巧合成為總統後，通過打爛一切政治掣肘，將自己最熟悉的同事和學生拉上了政壇，這其中雖然鬧出了不少笑話，但他們卻堅守清廉，代表了人民利益，致力于國家發展。這樣的劇情和人設，也給了民衆極大的代入感，讓澤連斯基在競選時，得以用瓦夏總統這個虛構戲劇形象，為自己的選情助力。

但這並不能改變這場選舉的荒謬性。一個毫無政治經驗的演員，居然一下就有可能成為國家總統，這簡直就是對政治這門專業性極強的學科的最大侮辱！

當然，這倒不是說演員就不能當總統。畢竟衆所周知，裏根就是演員出身。既然美國這個老大哥早就開了頭，那烏克蘭這個三流小弟效仿下，也不足為奇。

但是，裏根和澤連斯基完全不同。裏根早年是當過演員，但在當選總統前，他已經有十幾年的從政經驗，並且當過兩次加州州長，也算是積累了足夠的政治經驗。而這澤連斯基可是實打實的政治素人，參加總統競選之前，可以說毫無政治經驗！

既然明知澤連斯基不具備政治經驗，為什麽民衆還對他如此熱捧？這與其說反映了民衆的不理智，毋甯說折射出民衆對烏克蘭政治環境，以及厮混于這個圈子當中的政治精英，徹頭徹尾的失望。

烏克蘭的政治混亂是世所公知的。自打蘇聯解體，這個國家就一直處在高度的混亂和動蕩之中，經濟長期停滯甚至嚴重衰退，人民生活困頓不堪。尤其是2014年烏克蘭危機爆發，國內親俄親西兩大勢力攤牌，國家陷入分裂內戰，克裏米亞也被俄羅斯奪走。國運可以說是衰頹到了極點。

之所以造成這種局面，烏克蘭的政治精英難辭其咎。過去幾十年，烏克蘭各大政治勢力你方唱罷我登場，各個都為爭奪權力不擇手段。但一旦上位，卻沒一個能把國家帶入正途，反而是把精力投入到打擊政敵和為自己攫取財富當中。烏克蘭也在這不斷的政治內耗中元氣喪盡，最終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烏克蘭政客的這些龌蹉行徑，民衆都看在眼裏。在經曆了無數次的欺騙，和讓人失望的政權更叠後，烏克蘭民衆已經對本國政治精英這個群體徹底喪失了信心。大家已經形成一個認識：只要是這個圈子裏出來的，都不是什麽好東西。既然如此，那不如索性選一個圈子外面的——雖然這種人確實沒有政治經驗，但至少他也沒被這個圈子給汙染——至少看上去沒被汙染。換句話說，烏克蘭政治精英集團的極端無能和墮落，導致民衆甯願通過犧牲國家領袖的職業技能，來確保他的職業操守。

這就是澤連斯基上位的邏輯。作為一個從未涉足政壇的政治素人，澤連斯基正好符合民衆對“圈外人士”的限定。而與此同時，澤連斯基在《人民公仆》中的良好人設，也給了民衆足夠的好感——雖然理性角度，大家也都明白，演戲和現實完全是兩碼事。但民衆大多是感性主義者，所以大家多多少少在情感層面，對澤連斯基帶有好感和期待。再加上澤連斯基步入政壇後，刻意將自己與劇中瓦夏總統形象高度關聯，並努力創造出符合民衆期待的形象和人設（澤連斯基于2016年注冊了自己黨派“人民公仆黨”，該黨的總部是一間位于基輔的4平方米的辦公室，不接受任何捐助，所有的競選骨幹都必須沒有過政壇經驗，和領袖澤連斯基一樣是政治界的新手。）這一系列操作，再加上說不清道不明的猶太寡頭助力，最終讓他在這次大選中平步青雲。

其實這與美國的狀況比較相像。特朗普同樣是體制外政治素人上位。而他之所以能夠成功，同樣利用的是民衆對傳統建制派、甚至是體制的失望。在確信既有的政治精英不能夠代表自己後，美國人捧出了大嘴特朗普，由他來推動改革；而烏克蘭人，則把希望，寄托在喜劇演員澤連斯基身上。

但問題是，澤連斯基能成功嗎？或者說，他能滿足民衆的訴求，將這個動蕩衰落的國家帶入穩定與富強嗎？

在雲石君看來，答案是否定的。同是素人上位，特朗普改革能不能成功，現在還不太好說；但澤連斯基，指望他帶領烏克蘭擺脫泥沼，可能性可以說是微乎其微。

最簡單的，民衆對清除腐敗的訴求，澤連斯基都很難滿足。烏克蘭政治精英之所以遭到民衆唾棄，這個群體的腐敗是一大主因。但問題是，這個腐敗很大程度上是國情問題：

首先，烏克蘭政治體制的不健全，給了官僚和資本足夠的利益輸送空間；

其次，烏克蘭國家經濟的窘迫，使得權力掌控者單靠合法收入，難以獲得與其地位相匹配的收入，助長了他們腐敗欲望；

最後，腐敗這種事情，其實在哪個國家都存在——美國腐敗同樣嚴重。只不過美國這種國家家大業大，這決定了它對腐敗的承受力高——官僚和資本搞點貪汙和利益輸送，不至于直接影響到國計民生；而鑒于來錢渠道衆多，所以腐敗分子也犯不著不講吃相的直接從老百姓口裏奪食——這意味著他們招致民怨的隱患較小。

上述問題，澤連斯基一個都解決不了。這也就是說，如果澤連斯基想遏制腐敗，他最大的依仗，無非也就是道德操守。但這玩意，且不說對腐敗慣了的政府官員早已失效（澤連斯基總不能把整個政府系統全部換成素人吧），就連他手下這幫素人親信，甚至他自己，當他們掌握了不受監督的權力，也很難想象他們能在長時間內保持自己的初心——畢竟現實不是拍戲，《人民公仆》裏的那幫政治素人或許可以堅持理想；但現實中的烏克蘭政府官員，實在不大可能秉持編劇的理想主義。

而且，退一步說，就算澤連斯基的道德光輝籠罩全烏，也同樣逆轉不了烏克蘭的國運。

烏克蘭之所以衰頹至今，最關鍵的原因還不在于內部腐敗，最重要的是，這個國家身處東西方兩大勢力夾縫，淪為美俄，歐俄地緣博弈的漩渦。

西方對烏克蘭勢在必得，俄羅斯又絕對不能放棄。烏克蘭作為一個小國，夾在兩大勢力中間，根本無法左右自己的命運。西方和俄羅斯都會竭盡全力的對烏克蘭施加影響，而這二者的強大力量，決定了烏克蘭根本無法憑自身之力，置身事外。這樣一來，烏克蘭內部就不可避免的會分為親俄、親西兩大政治勢力。只要俄羅斯和西方的矛盾不緩解，那烏克蘭內部的政治衝突就不可能平息，這個國家就只能深陷在一輪又一輪的政治內耗當中。

甚至，隨著烏克蘭危機的爆發和克裏米亞的丟失，烏克蘭的局勢更加激化，已經突出政治層面，上升到了內戰，以及與俄羅斯的正面衝突當中。烏克蘭不可能承認克裏米亞丟失，但又不可能對付得了俄羅斯——甚至連東部州的內戰，他們都打的步履維艱。